多少人羡慕她的专业权威，又可享受舞台掌声，但有多少人有如她一般的执着去坚持那样的生活状态，葆有把一切做到极致的初心。

  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行政庭审判长、三级高级法官周瑶华就是这么个拥有AB面人生的“妙人儿”。

  周瑶华，70后生人，在上海一中院行政庭工作近20年，除了法官、上海法学会会员的身份，她还是上海戏剧家协会会员，越剧表演艺术家戚雅仙老师业余弟子，被越剧爱好者们美誉为“越坛戚韵小仙子”。

  唱戏和断案，都是周瑶华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旋律”，演奏着她心里不懈坚持的公平与正义。

  眼神灵动、容貌姣丽、身姿挺拔……这是记者见到周瑶华时产生的第一印象。她身穿深色法院制服，举手投足间无不释放出法官特有的威严和睿智。在周瑶华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她需要当天处理的案卷，而在一大堆案卷之中，摆放着一张化着越剧妆容的照片，似乎又暗示着她的“另一面人生”。

  周瑶华的工作很繁忙，每天都要花大量精力和同事们处理多起行政诉讼案件。裁判看似弱势的“民”与强势的“官”的纠纷，并不是特别容易。既要保护相对人的合法权益，也要维护正常的社会管理秩序，这是她作为行政审判庭法官的重要使命。去年，周瑶华办理了一起因为邻里纠纷引发的行政案件。案件的上诉人是杨女士，与顾女士是邻居，双方合用厨房，曾经因为厨房的装修问题发生过矛盾。

  2015年7月下旬起，杨女士和家人经常在饭后出现莫名腹痛、拉肚子的状况。结果发现，是顾女士多次在杨女士家电饭煲、厨房用具上吐口水、投放不明物。

  杨女士气愤至极，认为顾女士应该被严惩，因此先后两次报警、申请行政复议。因为对区公安分局和区政府的决定不服，杨女士向法院提起了行政诉讼。

  一审判决后，杨女士还是不服，向上海一中院提起上诉。审理该案的正是周瑶华。

  “这起案件虽是行政诉讼，但实质其实是邻里纠纷。我们大家可以直接判决，但是杨女士和顾女士毕竟是邻居，判决后可能会给双方带来更多不利影响。杨女士和顾女士是案件的关键，她们的矛盾有协调的可能。”设身处地分析问题，兼顾情与法，这是周瑶华多年来的工作作风。经过分析，周瑶华决定在庭后召集杨女士、顾女士、区公安分局及区政府进行协调化解。

  对法律关系准确剖析，对涉案人耐心劝导。案件最终得到化解，顾女士当场履行了补偿方案，杨女士也自愿撤回上诉。

  行政官司和背后的纠纷当然并非是每一起都那么容易裁决和化解的，这些案件大多都是以政府为被告，社会关注度高、影响大。“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并且要考虑案件带来的法律效应、社会影响。”这是周瑶华时常为自己，也为身边年轻法官敲响的警钟。

  法律是严肃的，但不是冰冷的，它的温度取决于法官的态度。会站在当事人角度考虑的周瑶华显然是一名有“温度”的法官，这与她的“另一面”有关。

  周瑶华家中有厚厚一沓证书，一半因工作获得，另一半则有关越剧：上海电视台“五星奖和成大擂台”越剧月冠军、“全国戚毕流派总决赛”金奖、“良渚文化杯”全国越剧大赛金奖、中央电视台“一鸣惊人名家名票组团战”第四名……上海电视台《百姓戏台》《戏乐汇》《上海的声音》为她制作过个人专辑。

  周瑶华的亲友都知道，除了法官、上海法学会会员的身份，她还是戚派宗师戚雅仙老师业余弟子，戚派民间传人，“戚派唱腔字正腔圆、韵味醇厚，表演规范细腻、稳重大方”是专业技术人员对周瑶华舞台表现的评价。

  “苏三离了洪洞县，一路起解赴太原。阳春三月花似锦，我见花伤情心悲惨……”1982年，周瑶华家的黑白电视里正播放着戚雅仙演出的《苏三起解》，伴着戚雅仙老师韵味醇厚、缠绵委婉的唱腔，周妈妈正在招呼客人，而周瑶华则在一边玩皮球。

  “砰”！一个不小心，皮球砸到了电视机，周妈妈连忙过来查看，“电视机要被你砸坏了！”被妈妈斥责的周瑶华心里不服，她一边小声嘀咕，一边看向电视机。这一眼，周瑶华的目光就移不开了：戚雅仙老师扮演的苏三戴着枷锁唱着什么，如泣如诉。周瑶华看呆了，她觉得电视里的人美极了。周瑶华全神贯注地看着“苏三”，尽管听不懂唱词，可戏中人的冤屈她感受到了，“我想帮她。”小小的周瑶华那时还不知道何为法官，只是佩服戏中能帮苏三洗清冤屈的“青天大老爷”。

  那天起，周瑶华和很多小女孩一样，幻想自己就是戏中人，把床单毯子当披风、把发卡当玉簪演了起来。不只是对华丽妆发的迷恋，周瑶华是真的“钻”进了戏剧中。

  从黄髫小儿到亭亭玉立的少女，周瑶华不断模仿学习戚雅仙老师的唱腔，反复听写广播里的越剧唱词，省下买新文具的钱去买越剧磁带……那个年代不像现在那么注重艺术特长，学习好是唯一的评价标准，所以周瑶华学习越剧是偷偷摸摸的。然而父母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小动作”，只因为周瑶华从小是个“学霸”，从没有因越剧影响学习。

  优秀的成绩给了周瑶华爱好越剧的空间，也给她带来了与心目中“女神”相见的机会。

  1992年，周瑶华因为成绩优异免试升学。于是，在大家都在中考时，周瑶华潇洒地去奶奶家玩了。阴差阳错，那天晚上，16岁的周瑶华凭着有些莽撞的冲劲见到了偶像戚雅仙老师。周瑶华对戏剧的热爱和坚持打动了戚雅仙老师，成了常出现在戚雅仙老师身边的“小朋友”。

  周瑶华不是没有幻想过成为一名专业越剧演员，但是1.78米的身高限制了她的梦。虽有遗憾，但她自知已经错过了当戏曲演员的最佳年龄。失落时，戚雅仙老师鼓励她，建议她继续把“学霸”之路走好。周瑶华决定听老师的，好好学习。

  高考填志愿时，周瑶华的父母希望她能学医，但听多了戏里“不平事”的周瑶华则想考华东政法大学。周瑶华请戚雅仙老师给自己点建议，“戚老师就没有犹豫，果断建议我学法律。”

  “当医生不好吗？”周瑶华疑问。“当医生当然好，但一个国家的安全稳定必须靠法律。”戚雅仙老师的回答，当时周瑶华还不理解，工作多年后，她才体会到老师当年的深意。

  周瑶华如愿考上华政，1999年她以优秀成绩毕业，经过重重考验，进入上海一中院工作，真真成了幼时曾憧憬过的“青天大老爷”。

  当好法官可不像戏文里唱的那么容易，从书记员一路成长为审判长，周瑶华困惑过、迷茫过。但天生倔强的周瑶华一如对越剧的坚持，对工作也是“一条道走到黑”。

  2002年6月，工作仅3年，周瑶华成了助理审判员，也是首批通过国家司法考试的助理审判员。作为法院的重点培养对象之一，周瑶华获得了攻读华政法律硕士学位的机会。毕业论文高分通过，提前获得学位……周瑶华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努力。

  近20年的法院工作生涯，周瑶华遇到过胡搅蛮缠的人，也陷入过法不容情的遗憾。幸好，周瑶华有越剧这个爱好。每当烦躁的时候，就会听一段、唱一曲，就连手机铃声，她都设成了越剧曲目。直至在工作后，周瑶华才凭《苏三起解》一折拜入戚雅仙老师门下。

  2001年8月，上海越剧联谊会策划举行青年票友演唱会，当时没有一点表演基础的周瑶华自荐演出《苏三起解》一折。当她把这个决定告诉戚雅仙老师的时候，戚雅仙老师显然持保留态度。可周瑶华就是那样执拗，坚持要在舞台上唱一回戚派。

  为了这个20多分钟的折子戏，周瑶华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繁忙工作之余，每天跟着音乐练声，请专业老师教唱腔、教基本功、教表演。每次排练完回到家，都已夜深。如此辛苦，周瑶华却没有一丁点放弃的念头。

  演出那天，戚雅仙老师也在台下。周瑶华一折演完，观众掌声热烈，她下意识地望向戚雅仙老师的座位方向，看到戚雅仙老师边鼓掌边从座位上起身。演出结束后，戚雅仙老师与周瑶华通了电话，“我本来以为你个子太高演花旦不合适，但今天你站在那么大的舞台上，很合适，很漂亮！今朝看来看去，侬只节目最好！”

  戚雅仙老师的话给了周瑶华莫大的鼓励，也更确定只要坚定去做，就一定会有回报的想法。2010年，周瑶华把这股不服输的执拗劲儿发挥得淋漓尽致。

  那一年，三十出头的她怀孕了，却遇上能参加审判员考试的机会。好好安胎放弃考试，还是忍住孕期不适拼一下？周瑶华选择了后者。

  每天复习到半夜，直到肚子里的宝宝拳打脚踢“抗议”才休息；挺着大肚子，顶着他人的诧异眼光，一路过关斩将通过最终面试环节，且通过竞岗获得了审判长的资格。不想轻易放弃，凡事做到极致。周瑶华始终是那个倔强的小姑娘。

  随着年龄的增长，戏剧和法律在周瑶华的生活中渐渐融合。但她不喜欢别人评价她是“法官里最会唱戏的，唱戏里最会判案的”。因为不愿以己之长攻人之短，只想在每个领域都做到最好。

  戏中唱尽含冤受屈，庭上践行公平正义。其实，周瑶华一直担心别人明白她对越剧的热爱后，会对她的专业审判能力产生了质疑。尽管在她看来喜欢越剧和法官工作并不矛盾，它们甚至有着相同的社会主流价值观，比如越剧中许多故事简单来说就是好人有好报、家和万事兴，而法律保障的正是“好人”的权利，倡导正能量。

  “胸中有大义，心里有人民”是习对广大文艺工作者提出的要求，“执法公正、一心为民”是法律工作者应牢固树立的理念，同为法官和文艺爱好者，周瑶华深以为然，在她看来，法与戏就如同理和情，相辅相成，互相补充，共同成为构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关系。她也愿意发挥自己的专业相关知识与业余爱好，为人民传播这份大义。

  长宁区虹桥街道和区域内司法机关共建了一支社区文化团队——上海彩虹青年越剧团，周瑶华担任团长。每个月，周瑶华都会和来自上海一中院和其他企业和事业单位的青年票友们排演节目，走进社区，为居民提供公益演出服务，也为传承戏曲“非遗”文化贡献力量。

  人生如戏，周瑶华在AB面的人生中穿着不同的服饰，有不一样的身份，但始终不变的，是一颗对梦想、对公平正义执着坚韧的心。（徐荔）